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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外卖7年的脑瘫母亲讲述:很少收到投诉,不靠丈夫,不靠施舍,一样可以过得好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4-26 08:03:00    

近日,杭州一位脑瘫女骑手文景的故事,在短视频平台上走红。

热度背后,是一位脑瘫母亲竭力冲破偏见藩篱的漫长历程。刺耳的流言和嘲讽,几乎贯穿了文景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节点,上学、工作、结婚,甚至连自由生育的权利,都要受到外界的质疑和反对。“他们说,我生下的孩子,会像我一样,是不健全的人。”

走出家乡,走到更大的城市,成为一名外卖员,让文景重新和外界建立连接。文景告诉九派新闻,自己并不是“收到差评最多”的骑手。送外卖的过程里,文景常常被真诚和善意包裹着,有顾客鼓励她:“你已经很棒了,很少有人可以做到像你这样。”变化也在文景身上悄然发生,从最初的不敢和顾客直接接触,到现在流利地和骑手、商家以及顾客交流,甚至在面对镜头时,文景也不再结巴,能从容地应对各种问题。

先天疾病,和后天遭遇“脑瘫污名化”,都没有磨灭文景渴望独立的念头。她在采访里多次提到,自己不愿依附于丈夫,不愿依附于家里人,“别人越不看好我,我越是要做出成绩来。我想向他们证明,没有其他人的帮助,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”。

以下是文景的自述。

【1】户口注销被迫停工,曾边带孩子边送外卖

今年年初以前,我还是一个拥有两重身份的人。在外公家的户口本上,我叫洪文景,而在爷爷家,我的名字又变成了朱文景。

被查到之后,因为证明材料不全,我选择注销了爷爷这边的户口。在外卖平台跑单的账号,是我以朱文景的身份申请的。就这样,我跑单的自由,和朱文景这个名字一起消失了。

没有收入让我心慌。在家闲着的一个月里,我接触到了自媒体,自己上手学拍摄、剪辑,把我的日常拍成视频放上网。很多人误以为,脑瘫等于傻,但实际上,这个病和智力水平无关,我的学习能力还不错。

做自媒体,并不是那么简单。不论作品火与不火,都会接收到一些恶评。如果不是因为丢了跑单账号,我不会走上这条路。

我的很多选择,似乎都是在这样无路可走的境地下,被迫做出的。

高二,我辍学出去找工作。小姨一直陪着我,我们把能做的工作都问了个遍,保洁、保安、仓库管理员,结果收到了各种形式的拒绝:有当面说不合适的,有委婉提原因的,还有告诉我回去等消息的。

最后,一个彩票店的老板娘看我可怜,留我做店员。我手速慢,敲键盘、输投注号码又偏偏是最需要速度的活。常常有顾客因为我操作效率低,露出不满意的表情。老板娘在一边看着,可能也很无奈。

干了六个月后,我怀孕了,只能辞掉工作回家养胎。生完孩子,有将近三年,我没再出去工作,生活的主线就是带孩子。

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,家里只靠我丈夫一个人的收入,根本交不起学费。为了供孩子上学,我买了辆二手电动车,开始做众包骑手。

刚上岗时,我放心不下孩子独自在家,每跑几单就要回一趟家,看看孩子,顺便给电动车充电。别人半小时送两三单,我一小时送一单,甚至还会超时。一天下来,跑10多个小时,还挣不到一百块钱。

我的平衡力差,送外卖骑的折叠电动车又不好掌握方向,路面上一个小小的坑洼,都可能让我摔跤。几乎每两三天,我就会摔一次跤。胳膊上、嘴上、腿上,都布满了擦伤的口子。有一次,我腿上的皮擦破了,路面上的小碎石嵌进了我的皮肉里。

文景摔跤后留下的伤口。图/受访者提供

哪怕摔跤、跑单慢、弄洒餐食,我还是坚持送了7年。因为成为外卖员,才是我人生中真正获得认可的起点。

【2】小学时成绩优秀,曾想成为作家、

刚出生时,我的脐带绕颈两周,没有呼吸。转去大医院后,才被医生抢救回来。像是有预感一般,我不停地哭,仿佛要一次性消化掉未来的所有痛苦。

9岁以前,我都住在外公家。那段日子,我每天都活在爱的荫蔽下,被家里人保护得特别好。舅舅、外公、小姨,都围着我转。我出门通常不用自己走路,全由外公背着或抱着。家里有好吃的,也总是先给我。

2022年,小姨一家为文景庆祝生日。图/受访者提供

后来,舅舅结婚生子,外公外婆要干农活,没法送我上学,我又辗转到了爷爷家,上了家附近的一所小学。

入学后,我最讨厌考试,尤其是语文考试。考试结束铃响了,我的作文可能还没写完,总是要比周围的同学慢。

但我还是靠自己的努力,挤进了班级前十名,成为始终坐在教室前三排的“优等生”。我知道,成绩好的孩子能得到老师的关注,别的同学也就不敢欺负我。努力保持靠前的名次,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。

那时,我痴迷于看言情小说,加上我的语文成绩还不错,一度想当个作家。可是我的父母把爱情小说列为禁书,不准我碰,只能看名著,《上下五千年》《水浒传》《三国演义》等。

服装设计师,是我在学生时代的另一个理想。受生活条件限制,我觉得周围人穿的衣服都不那么漂亮。我想,当上设计师,就可以设计大胆、前卫、有个性的礼服,让女生们有更多选择。

但我知道,梦想终究只是梦想。到爷爷家后,现实的残酷显露出来,我开始不断地被灌输同一个观念:我和别人不一样。

因为说话不利索,走路姿势难看,我总被同学、老家的人在背后议论。他们当着我的面说,像我这样的人,以后住的房子是茅草房,找的丈夫是流浪汉。那时候,我还只是个小学生。

连妈妈都在反复强调,我和别的孩子不同,必须更努力,好好学习,争取将来考上好学校,靠自己生活。我心里明白,妈妈是爱我的。可我不那么愿意和妈妈待在一起,这些话一在耳边响起,就会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
文景看完《小小的我》后发布的动态。图/受访者提供

我结婚后,流言也没停歇过。周围的人总说,我丈夫是健全人,而我是有缺陷的,就等着某一天被抛弃吧。我不理解,为什么他们要一味地否定我?为什么总认为被抛弃的一定是我?

慢慢地,我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。哪里黑暗,我就躲到哪里。有一阵子,我感觉到哪都不安全,除了我的被窝。在出租房,我特别不喜欢开灯。一片漆黑的世界里,才不会有人注意到我。

【3】被外界认为“没有生育自由”,不愿依附于任何人生活

“你这种人不要生孩子,生出来了也会有遗传病,和你一样不健康。”在外人眼里,先天缺憾,完全地剥夺了我的生育自由。但脑瘫本身并不属于遗传性疾病,我还是选择了成为一个母亲。

这并不是赌气的、盲目的决定。从备孕到生产,我都严格地遵照医嘱,按时产检。我希望以这种方式,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。

刚出去跑单,处处都是困难。最难的时候,我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。可是回过神,看到年幼的儿子,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,我只有20多岁,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,怎么能轻易放弃。

起初送外卖时,我不愿意和顾客接触,生怕再遭到过去那样异样的眼光和议论。我通常会把外卖放在门口,打电话通知顾客出门取餐。

事实上,我并不是“收到差评最多”的外卖员。相反,我接到的投诉算比较少的,一年大概只有两三次。有一次,我把外卖弄撒,顾客出来一看,摆手说:“没事没事,只是汤洒了点,还能吃,不用赔钱,你们也不容易。”

大部分顾客看到我后,都会鼓励我,“作为妈妈,你已经很棒了,很少人能做到这个程度”。我觉得自己很幸运,遇到的还是好人多。

接收到的善意越来越多,我开始敞开自己,主动地和顾客、商家或其他骑手交流,甚至还能流利地回答媒体的问题,说话很少再像以前一样结巴。

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关注到我,我还是有点懵。一路走来,横在我面前的障碍太多了,突然一件好事降临在我身上,我感到不真实,也很惶恐,害怕前面有更大的困难在等着我。

原账号注销之后,我又用外公家的户口,注册了新账号。最近,平台方为我开通了残障关怀通道,如果我收到顾客的差评,可以直接免责。在顾客的界面,也会标识出我的特殊情况。平台方还为我配备了“语音外呼功能”,当我到送餐点之后,我的骑手app上的智能语音系统就会给顾客打电话。这样一来,既省下了话费,也解决了沟通不畅的问题。

今年五一,美团邀请我们一家人去北京旅游。我这辈子还从没去任何地方玩过,我始终觉得,这些美好的事物跟我都不沾边。

但新的焦虑也很快到来了。现在跑外卖,骑手比单子还多。再加上,过去我跑单时太拼命,落下了不少病,肠胃炎、关节炎。近两年,我在慢慢减少跑单时长,一天大概只能挣两百块。

文景收到的暖心评论。图/受访者提供

尽管如此,我仍在努力,自媒体和跑外卖两手抓。从小,我就知道大家都不看好我,“你不行”是我听过很多遍的话。可是我偏偏要争口气,让他们都能看得起我。终于,我做到了。从怀孕生子到现在,我花了十年的时间证明一件事:不靠丈夫,不靠家里人,不靠别人的施舍,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。

九派新闻实习记者 张紫旖 记者 万璇

编辑 王佳箐 李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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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来源:九派新闻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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